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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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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“男屍”跨越時間的永恒似乎在無形中影響了身邊的人。

在這個時候,當恐懼像磅礴的黑雲襲卷在所有人的心頭,精神被它剝奪了生存的空間,終日惶惶惑惑,言行失常;可守著T的侍女,一個倚著門框睡得香甜,另一個趴在地上、仔仔細細擦拭種花的瓷盆。

沒有蟬鳴沒有鳥叫,前院的流水傳不了聲音到這裏來。陽光和陰影在熟睡少女臉龐跳躍,光塊照亮了地上的半個倩影。時間沒有停滯,而是靜默地流淌。

陳錫看到這一幕,遠遠地就駐足了。

“男屍”霸道地以無形之力籠罩了所有看見T的人,像渦流漸漸平息,浮泡慢慢消散,似乎能看見千年的歲月濃縮一角。這時候就會被T完全攝住,以前令人抓心撓肝,或痛苦或躁動或窩火或惴惴不安的情緒在你的身體裏遍尋不得,仿佛經過一番洗禮。

陳錫笑了笑,T現在覺得自己是真的好多了。T悄悄退出去,馬不停蹄向著何采碧的院子去了。

雖然陳錫自己決定留下來,但T不能不考慮“男屍”的去處。T初步的計劃是找個隱蔽的地方將“男屍”藏起來,只要不被反派利用、不影響劇情就好。

所以陳錫打算問問這宅子有沒有什麽密室之類的。

何采碧的房間裏傳出斷斷續續的蕭聲。陳錫不懂音樂,但T也能感覺何采碧吹得不像曲子,反而像是無心地隨意吹鳴。音調跨度極大,蘊含無盡思緒。

不知道為什麽,陳錫覺得這蕭聲有種難言的熟悉。

……是在哪兒聽過嗎?

陳錫快步走了進去。可能是聽見有人來了,蕭聲頓止了。

陳錫笑道:“還不知姐竟會吹簫?”

何采碧離開窗邊,隨手將蕭放下:“吹得不好。”

“哪裏,姐姐的蕭聲蘊含百感情志,蕭能抒情亦能解情,這是獨屬於姐姐的蕭啊。”

何采碧淡笑著搖了搖頭,道:“好了,不說這個。你來找我定是有事吧?”

陳錫點頭,道:“姐,你這府裏可有暗室一類常人無法察覺的地方?”

何采碧無奈地搖頭:“沒有。”

陳錫想不出更好的辦法,幹脆將事情合盤托出:“那二哥怎麽安置呢?我本來尋思,如果府上有暗室的話就把T放在那兒呢。”

何采碧臉色一變,T道:“我確實忘記你二哥了。這卻不大好辦。”

陳錫想了想,道:“我剛才跟府裏人說了,想走的可以自行離去。或許可以給些報酬,拜托願意的一並帶上二哥。二哥不怕水淹土埋,請T們把二哥埋進地裏就是。”

“既然T不懼水淹,那不如將T藏進前院或者後院的湖裏。後院的湖好一些,雖然不如前院大,但夠深。我們將T裝在箱子裏,也不怕魚蝦啃食。”

陳錫搖頭,“男屍”在拍賣行既然是從土裏被挖出來的,那還是繼續埋進土裏更好。但當然不能這麽對何采碧說,只能道:“如果我哥醒了,在土裏還是比在湖裏更容易出來。”

何采碧似乎還是覺得不妥:“但將T托付給那些下人,怎麽能保證T們安安分分地聽你的話,不會白吃了銀子?”

陳錫笑:“有道理,那我找絕對信得過的人。”

何采碧到底沒把“你怎麽知道絕對信得過”問出來,只是憂郁地望著T。

“那小弟就先下去安排了。”陳錫告辭。出門時卻聽見蕭聲又起,這次曲子如疾風驟雨,又急又快。陳錫放緩腳步傾聽一會兒,靈感不通,令T抓心撓肝。

陳錫說了之前的那番話後,這不到半個時辰,仆役就離開了大半,路上空空蕩蕩的。陳錫徑自往廚房去了。

廚房早已被洗劫了一輪,此時這裏的人也不多。陳錫一眼就瞧見青桃坐在旁邊的石階上,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娘想把T扯起來,單方面吵吵嚷嚷。

這大娘就是林姨,T皮膚焦黃,身材矮小,一臉苦相。T叫道:“……小娃娃,兔崽子,你個屁大點人有個屁大點見識!你瞧不起我這窮酸老女人是吧?”

青桃終於站起來:“林姨,您別勸了,我不會跟你去的。”

林姨氣得圍著T上躥下跳,不住嚷嚷:“好啦,你不說出個所以然就別想走!老娘好容易瞧上個徒弟,就不讓老娘如意!斜腳鷹咒我老徒弟死,我老徒弟就真死啦!新徒弟又不歸T管,小姑娘、小小姐你怕什麽?哈,不管不管,看你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去……你說你跟著我有什麽不好,這條脆生生、香噴噴的小命不就保下來了。我又不會對你不好,你還不答應,以後厭了倦了,我跑到百裏千裏外,哈!你就找不著了!……”

陳錫本來因著這看起來身體孱弱的大娘像多動癥似的蹦跶,又連珠炮般嘰裏呱啦,前言不搭後語,有些想笑;可等T看得久一會兒,就皺起了眉:這林姨的蹦跳輾轉看似是猴似的滑稽,但細一尋思卻有些門道。

這時青桃也看見陳錫了,朝T一禮道:“小爺。”

林姨停下了話,一個猛子跳到陳錫身前,抻脖子張鼓兩只眼珠幾乎是瞪著T打量。

陳錫被這張象鼻樣堆疊皺皮的臉嚇著了,向後一縱。

林姨“喔”的一聲,卻又似猴一般一蹦一躥,比陳錫更快地站到T身後,平舉手掌。然後陳錫就像故意往T掌心裏跳似的,後背直直撞到T手掌上。

“嘿,小心點。”T的手掌粘著陳錫往前一推,卻讓T正正落在剛才的位置上,一絲不差。

青桃急忙三兩步上前,牽著林姨的手道:“林姨,這是小爺啊!T是我們的主子,可不能冒犯。”

T轉向陳錫道:“小爺,我就知道您要來找我。我們去柴房說吧。”

陳錫點頭,周圍還是有人,不好多談。但T先向林姨行了個後生禮,道:“是晚輩有眼無珠了。”

林姨“哼”了一聲,道:“青桃兒,我把T一並帶了你是不是就肯跟我走了?”

青桃安撫地握握T的手:“好啦,這些我們之後說好麽。”

林姨叫道:“哈!我知道了!我給你面子聽你一次,你就跟我走是不是?”

青桃滿臉無奈。

偏生這林姨還像小孩兒似的執拗,“是不是”“對不對”個沒完,青桃無法了,只得“嗯”了一聲。

這一聲便有魔法一般,霎時叫林姨閉了嘴。T骨碌著眼珠,再沒發出半點聲響。

三人進了柴房,這裏堆滿了雜物,灰塵漫天,平日裏就沒什麽人光顧,現在更是死黑一片。

青桃摸出隨身的火折,點燃了根粗柴。

然後T靜靜地等著陳錫的話。

T明亮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瞧著自己,陳錫深吸了口氣,簡明扼要地將事情全盤托出。

當T講到自己決定留下來時,青桃脫口而出:“不要!”T楞了一下,道:“……小爺,您,您這……”

陳錫這時卻安慰起T來:“人生自古誰無死。青桃,我卻已經決定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沒有回寰的餘地,你不要勸我。”

實際上,陳錫根本不敢想會有生還的可能。在T的認知裏,何采碧所做的,確實只有生命才能補償一二;何采碧死了,自己卻是絕不能逃了。何采碧縱有百般不是,T可沒有半點對不起自己,而自己叫了T一個月的“姐”,真真是要向對親姐姐那樣患難與共的。

青桃瞬間就落下淚來,T擋住自己的眼睛,努力抑制也藏不住哭腔:“……我就是想不到,您這麽好的人,竟然……竟然會這麽輕易地死去……”

陳錫第一次把人惹哭,T手足無措,又礙於性別不敢上前去。T滿心的慌亂,卻幾乎是幹巴巴地道:“別哭,你別哭。”

林姨攬住青桃的腰,一邊翻扯自己的衣擺,找了個最幹凈的地方撕下來為T擦臉,一邊和陳錫唱反調:“為什麽不能哭!傷心了咱就哭!就哭!”

陳錫笨拙地站在一旁,也不敢吱聲。

等青桃緩過來了,T才小心地叫了聲:“青桃?”

青桃的臉被火光一照有些斑駁,T應道:“小爺……抱歉,我一時沒控制住……”

陳錫搖頭:“這就不是事兒。”T沈默了一會兒,道:“青桃,我可以拜托你幫個忙嗎?”

“小爺,我答應您,您說吧。”

“謝謝。”陳錫道,“我想托你出府時……”T將“男屍”的情況說了一說,需要青桃帶上“男屍”、隨便找個地方埋下去的事也一起講了,並道:“我之前有些擔心你背不起T,想著再找兩個人。但現在……”T看向林姨:“有前輩在,如果再擔心,倒是瞧不起前輩了。”

林姨“嗤”一聲。

“為什麽?”青桃有些奇怪,“還有,小爺與林姨有師徒淵源嗎?可,之前也不見小爺稱‘前輩’啊。”青桃是個普通人,兩人又沒有在T面前打鬥,只能覺得林姨身形頗敏捷、力氣甚大而已,卻不能知道林姨那老辣的預判力、藏於笨拙滑稽下輕松拿捏的絕妙輕功,還有那對力道精妙的掌控力。

陳錫不敢擅自解釋,就瞧向了林姨。

林姨卻嘻嘻笑著,不正經道:“這小子上趕著做孫子,這便宜長輩不做白不做。”

青桃輕斥道:“您怎麽盡是搗亂。”

“嘿——你還怪起我來了!就T長了嘴能說話,老娘一發話你就當放屁不是?!”林姨眨巴眼睛,“難不成你喜歡這小子——對了!你要做T媳婦當然不會跟我這老大媽走!”

“這都哪跟哪啊?”青桃扶額,“林姨您說我不要緊,怎麽能帶上小爺?”T轉而向陳錫道:“小爺您別誤會。沒有說您不好的意思,您自然是風華絕代、身姿卓越的人物,又謙遜儉讓、心地善良,但我……我對您沒那個意思……”T說到“喜歡”這詞時才有些害羞:“主要是青桃自己沒這個心思。”

陳錫也尷尬地如芒在背,連忙轉移話題:“那個……”T急中生智,解下了脖子上的金葫蘆,遞給青桃:“這個,給你,就麻煩你了。”這金葫蘆小小一個,由紅線串著,是穿過來時T身上就有的。

青桃右手舉著火把,左手背在後面急步後退:“不用小爺,我是心甘情願幫您辦事,不收報酬。”

“你不收,有錢置辦棺材嗎?”

“這些年我還是有點積蓄的……”

“你那點月錢哪夠?”陳錫又道,“反正你不收我也是帶進土裏的。再說,你給我做了這麽久的點心,我都還沒給過你賞錢,這葫蘆也當是獎賞。”

“你跟著前輩好好學藝,早日得到自己想要的。”

青桃臉上幹涸的水痕再次添上新的,這次T擋也不擋了,直楞楞地望著陳錫,眼淚縱橫交錯:“您真的要死嗎……”

陳錫被T這話逗笑了:“你問得真奇怪,我都不知道怎麽答你。”T將葫蘆按在青桃手裏,道:“還要拜托你快些出發。對了,你看到我二哥房裏的兩個丫頭,麻煩告訴T們快快離開。”

青桃淚汪汪地點了頭:“小爺,青桃會記得您的。”

陳錫心頭暖意流轉,此生穿越沒什麽大的建樹,但也並非白來一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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